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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何彩半是抱怨半是光火,房间里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插话,无言地实践着“孕妇最大”这一指导准则。等她说够了,顾云声轻轻说一声“刚才这位女士点的菜都上,后面点的叉掉”,黄达衡则默默倒了杯水推过去。
何彩左瞄瞄右看看,终于忍俊不禁,一招手,叫住看得目瞪口呆的服务员:“那个鲈鱼还是清蒸吧,然后再加个木耳菜,少点味精。”
饭桌旁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何彩和孩子。这育儿之事顾云声其实一无经验二无兴趣,只是就着和朋友聚餐的乐趣,听他们说些工作生活上的近况。黄达衡与何彩说的种种,和顾云声的工作圈子毫无关系,他乐得听他们闲聊,还时不时会问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有时都能把他们给问楞住。
“……看样子你真是做了不少功课嘛。”黄达衡打趣。
何彩本来在慢腾腾对付鱼,偶然瞥到正对她的电视在播的节目,开口招呼服务员把静音打开。顾云声和黄达衡聊得正起劲,被骤响的电视声音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但黄达衡听了几句,就笑了,指着电视屏幕说:“这个事情你知道不知道?我们院有不少人都在这个项目里。如果不是何彩怀孕,花园的景观复原就是她来做了。”
说的果然是一个月前顾云声在电视上看到的有关清安寺的维修的专题报道。
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放下筷子,再不交谈,静静地看电视。随着城市的扩张,这原本在郊外的庙宇已经离城区的范围越来越近。近年来T市发展神速,寸土寸金,使得这座全国重点保护文物的庙宇周围本属于庙产的土地早已被各个开发商尽可能地蚕食殆尽,只剩下围墙里的建筑群、因为在围墙内才维持下来的一点菜地和两亩茶园、和庙前一个只能作为景观用的小公园,突兀又坚强地竖立在林立的新兴水泥森林深处。
寺庙的大殿和藏经阁是保存完整的早明建筑,天王殿和两旁的配殿虽然多有翻修,但延传至今,也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经过这些年的风吹日晒天灾人祸,早已是朱栏黯淡彩绘蒙尘,更有些建筑成了危房,苦苦支撑着。
顾云声当年初到T市,曾经独自去过清安寺,那也是这十年来唯一的一次。看着电视中一个个镜头,几乎可说是全然陌生的。但看到这里,他偏头去看了看身边的何彩,何彩则看着黄达衡,黄达衡察觉之后同样朝她送去一个微笑。于是一切变得轻柔恍惚起来,而顾云声知道,就在刚才,他们想起的是同一件事情,同一个地方。
还是何彩率先打破这微妙的静默:“片子做得挺好,这工程在国家和市里都立了项,三五年间不知道能不能做完。对了,顾云声,正好想起件事要问你,我听人传江天要回来,有没有这回事?”
顾云声正在给杯子里倒酒,何彩的问题让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缓缓抬眼,很镇静恳切地摇头:“他回来做什么?你怎么问我?”
“当然是参与清安寺的整修啊。我一直听说我们学校和市里都在争取他回来。”何彩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他表弟吗,回国总会先告诉家里人吧?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顾云声牵动嘴角,扯起一个勉强可是说是笑容的冷淡的弧线,所幸神情依然很真诚:“我最近忙着赶本子,没和家里联系。再说他要是真的回来,搞不好先联系你们,到时候说不定我还指望你们告诉我一声呢。”
这话乍听起来很顺,细想总不是那么回事。黄达衡和何彩悄悄交换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又都没有从对方那里得到回应。顾云声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再顺手不过地继续倒的时候,何彩拉住他:“顾云声,一个人也能喝半斤,可以了吧?”
顾云声面色如常毫无醉态,反而笑着说:“你明明是最能喝的,应该晓得自斟自饮的乐趣。再说还剩小半瓶,浪费了多可惜。”
何彩想了想,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喝掉,和顾云声的杯子放平,拿过酒瓶来倒酒,两个杯子,倒满正好瓶子也空了。见顾云声微微诧异地盯着她,何彩也是笑笑:“忽然想起来今年还没喝你喝过酒,来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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